这“家伙”是谁呢?就是鄙人我呀。
不知自己从哪位先祖身上继承的遗传基因,打记事起,就是个好事者。反正不是从父母那儿,父母都是古道热肠之人,但在“闲事”上颇能“律己”,不轻易越雷池一步。
我能“律己”不管的闲事只有两个,一个是他人隐私——从不以“关心”之名义,行打探之实;一个是他人吵架。
吵架有“武吵”——双方都撒泼耍蛮,你若劝,就更是混战加恶战,乱上添乱;有“文吵”——双方争的是个是非曲直,你若劝,理屈的一方正好词穷,借机下了台阶,你落个帮短之嫌;在理的一方未及畅所欲言,便被“剥夺”了发言权,道理不能昭昭,你落个侵犯他人言论之嫌。除此而外,凡是撞到眼皮底下的事,差不多都管。
公车上似乎闲事最多。
车停在始发站,上来几个叼着烟卷的民工,我请他们把烟掐了。他们掏出钱递过来买票,把我当售票员了。
越俎代疱的还有为老人和抱小孩的“求座”,多半没碰过壁,但绝对遭过白眼。
也碰到过尴尬,把一个体态肥胖的女孩当成孕妇让座,结果我的脸比她的还红。
碰到小偷最棘手。眼瞅着那“第三只手”——确切地说是食指和中指,钳子般探进我身旁那位老人的上衣袋,老人非但没觉察,还有点昏然欲睡。趁着车的颤簸,我须势用膝盖顶撞老人的膝盖,“骚扰”过后,老人惊醒,那两个指头倏地抽回。老人大声说:“嘿,你手往哪儿伸啊!”
全车的人都把目光扫荡过去,他惟独狐疑且狠巴巴地盯住我。不好,得赶紧下车!我若无其事地蹲到后门,临下车前,不忘提醒后门售票员:“站在中间靠左那人是小偷。”售票员作出一副心领神会又无可奈何的表情。那时北京还没有“公交反扒热线”,便宜了那家伙。
家里人说:“你个大近视,看电视不戴眼镜人狗不分、男女不分的,走在路上视网模糊,碰见熟人招呼不打,那两个手指怎么就偏偏让你给看见了呢!”
好管闲事的人大概都神经过敏,还有点错乱,该看见的看不见,不该看见的老看见。
那天就是这样。一辆尼桑嘎吱一声停在路边,下来一位西服革履的人叫住一个挑担卖瓷器的老乡,我远远地看到他们在侃价,待我走到跟前,西服革履的人忽然抱起两只花瓶就往车里钻,那老乡捶胸顿足。我第一个反映就是快记车牌!我向来最怕记车牌,因为看不清,感谢老天这次让我近在咫尺,趁尼桑还没发动,我已将那车号牢牢记下。老乡急得直要哭,告诉我那是一对起码值200元的景德镇花瓶,那人只扔下50元钱。我要了老乡在北京的住址,又顺藤摸瓜举报了那个剪径的。至于后来是退了花瓶还是补交了钱,记不太清了。
一般我管完闲事,很少有感动兴奋的,因为管的多半是不该发生的事。
有一次到区绿化办告了小区小卖部乱砍乱伐的事,出得门来,听到里面一位感叹道:多几个这样的人就好了。心里第一次感动,有一种被承认的欣慰。
要不你就别上街,一上街耳闻目睹的全是闲事——得管随地吐痰的,折枝掐花的,扔废纸的,得制止小学生骂人,过马路时告诉盲人现在是绿灯或拉住老太太的手“跟我走”,给老外和外地人指路外加带路,提醒女同胞裙子的后拉链开了或中缝歪了……用当今我讨厌的一句流行话说就是:“累不累啊?”
确实很累。我不是超人,区区凡“妇”弱女子,又有多大的能耐。其实好多事我都束手无策。
我从没经历过徒后追赶持刀歹徒的惊险,只有胆量,而没力量,又身无绝技,无疑鸡蛋碰石头,白作无谓牺牲。
我没遇到过落水的人,纵然全力以赴舍己救人,也无济于事,因为我不会游泳。
我也没遇到过失火、房倒、车祸、爆炸……等七灾八难,真正灾难降临时,我怕是连自身都难保。
为此我有点自私地庆幸,很感谢上苍让我碰到的都是我力所能及的事。
明知天下事无极无穷,管不了,也管不完,可就生不出“高高挂起”的“恬淡”,所以只求尽心尽意了,不敢奢望把天下事都管出个尽善尽美来。
我做人做得累,让爹妈直心疼。自己又何尝不心疼自己。每次管完闲事,劳心劳力、耗精费神不说,还傻瓜一样生真气动肝火,搭进去的“本钱”十天半月缓不过来。白发生了,皱纹多了,不都自己找的!我讨厌自己这个毛病,可一见着闲事依旧像子弹出膛,箭在弦上,管完了才如释重负地轻松。管闲事累,要是不让我管就更累。罢、罢,还是因势利导,顺其这“没治”的天性吧。